35 爸爸的手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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35
　　每天下午吃完晚饭，也有一个遛娃时间，楼下的王奶奶眉飞色舞地对大家讲楼上那家人——夏峻家的变化。她说：“我家楼上狂吼的那个妈，好几个月没声了，你们猜怎么着？这两天换了一个男高音，那嗓门儿，比那什么帕瓦罗蒂还高，不光有男高音，还有交响乐伴奏呢！”
　　没错，她口中的那个男高音，说的就是夏峻。夏峻活了大半辈子，经过辅导夏天写作业这一遭，竟然发现了自己有男高音的天赋，吼起孩子来，那真是气壮山河，振聋发聩。王奶奶们在楼下吐槽的时候，夏峻正在家里对着夏天发飙。
　　“真，这个是真，假，这个是假。”
　　假作真时真亦假。千万别以为夏峻在和夏天讨论什么哲学难题。下一秒，夏峻就发出了终极拷问：“你这个脑子怎么长的？你是猪脑子吗？这个是真分数，这个是假分数，这么简单的题也能做错，你到底是不是我亲生的啊！”
　　怼人的时候，夏天的智商在线了，幽幽地反驳：“你可以骂我，但不可以说我妈坏话，我可以肯定，是你亲生的。”
　　陈佳佳也推门进来提醒他：“训孩子小声点，什么是不是亲生的，那么大声，让邻居听见多不好。
　　夏峻语结，气得想撞墙。
　　男高音嘶吼还算轻的，至于王奶奶说的交响乐伴奏是什么？球棍敲击桌面的砰砰声，椅背撞击墙面的咚咚声，铅笔敲打玻璃杯的叮当声，还有盛怒之下挥手打碎杯子的哐当声，有时，还有一个木制衣架抽打在屁股上发出的各种声音，打完孩子，夏峻手痛心也痛，气得下楼在抽屉里想找点药吃吃，陈佳佳像报了一箭之仇，在一旁还说风凉话：“夏峻，我发现你有暴力倾向。”
　　他喝了一杯凉茶平复了下心情，又上楼去，过一会儿，楼上又传来一个男高音，这一次，男高音是夏天，他一边嚎叫着，一边从屋里夺门而出，哭着：“如果可以选择，我宁愿选择女子单打。爸，我是你亲生的吗？”
　　夏峻把刚才夏天呛他的话又还给他，说：“你可以哭，但是你不能说妈妈坏话，我可以肯定，你是我亲生的。打的就是你。”
　　不知道的人，还以为这家在上演什么苦情伦理戏呢！
　　每周都有一篇作文，这一周，作文题目是《爸爸的手》，夏天在作文开头第一句话就写：“爸爸的有一双魔爪。”写完觉得不解恨，又擦掉重写：“爸爸练过铁砂掌。”
　　九鹰白骨爪，降龙十八掌。”
　　不过这双魔爪除了打孩子，还有很多有用的时候。和夏天做船模的时候，那双手就变成了魔术师的手，为了完成夏天的船模，他甚至专门买了一套小型的木工工具，用来刨木，雕花，在夏峻的帮助下，夏天的船模已经初具雏形了。夏峻得意洋洋地邀功：“这船模拿去参赛，肯定能获奖，也可以当工艺品摆件，我觉得我可以发展一个副业，我可以去创业了。”
　　父子关系因为船模而得以缓解，夏天一脸崇拜：“爸，你为什么会做船模？还做得这么好？”
　　一提起这个，夏峻就一脸兴奋，盘腿坐在地板上，和儿子谈起小时候的梦想：“我从小就想当一名船长，高考填报志愿时，我还报过航海和船舶制造专业，可惜，没录取。”
　　“我梦想可以单人驾驶帆船，环绕世界一周，儿子你知道吗？这需要耗时两百七十多天，帆船会经过赤道，到了太平洋，会有每秒二十几米的强风，我只在电视上看到过，巨浪像城墙一样忽然倾倒下来，那浪，据说几日几夜才可以平息，等平息下来，在风平浪静的时候，就可以躺在甲板上，喝酒，吟诗，大声唱歌，那感觉一定很棒，不过呢！美丽总是和危险并存的，如果遇到冰山，哈！你会想，这次一定死定了，但是，在海上力挽狂澜，扭转乾坤，那一定是难得的体验，这才是人生吧！我一直想试一试。”
　　夏峻满面红光，说话的时候，眼神仿佛望向遥远的地方。夏天听呆了，仿佛也被爸爸描述的浪漫航海打动了，也憧憬地说：“我也想试一试。”
　　他们的美梦，很快被陈佳佳打断了，她推门探头进来，说：“玥玥快醒了，你下楼去看看，我要出去见个客户，晚上不回来吃饭了。”
　　夏峻下了楼，看着佳佳在玄关处换鞋，有种恍惚的感觉，什么时候，他曾经的台词变成了佳佳的——“我要出去见个客户，晚上不回来吃饭了。”不过也好，对于他这样的厨艺小白来说，少一个人吃饭，他还少一点负担，实在不想做饭了，还可以点外卖。
　　陈佳佳像是猜到了夏峻那点小心思，提醒他：“孩子们都正是长身体的时候，别整天点外卖，又不卫生，材料又不新鲜，自己做总归放心点。”
　　夏天下楼倒水喝，幽幽地呛一句：“关键是我爸做的饭，那能吃吗？等会儿我写作文正好可以写写，爸爸的手，是一双化神奇为腐朽的手，爸爸的手，会做黑暗料理，黑糊焦牛排，蜂窝煤蛋羹，辣条炒饭，青菜炒橘子，您怎么不再加点番茄，就组成了红绿灯多有意思。爸，你不是说要报个厨师班学学吗？我都瘦了。”
　　陈佳佳提议：“这还用报班学吗？下载几个菜谱软件就好了，豆果美食啥的。”
　　不过，陈佳佳走后，夏峻并没有马上下载菜谱软件，而是继续和儿子做船模，玥玥醒了，把玥玥放在夏天房间的地板上玩，三个人一起做船模，直到玥玥饿了开始烦躁，他才想起冲奶，做饭。很不幸，晚饭的菜又多放了两次盐，毁了，最后仍是点外卖了事。
　　夏峻的“爸爸community”，会隔三差五在春临公园聚集，人数不一，有时钟秋野没来，有时马佐不在，每天也会有陌生爸爸加入这个小团体，大家聚集在树荫下，凉亭里，高谈阔论，话题纷纭，有说幼儿湿疹偏方的，有聊女童发型的一百零八种编发技巧的，有说尿不湿哪个牌子防侧漏效果更好，还有说幼儿辅食做法的，有一位做微商的爸爸，还趁机推销起了自己代理的一款辅食机。向来英明睿智的深谙销售套路的夏峻，一时冲动，竟然真的买了一个，带回家就开始兴冲冲地为玥玥做辅食，胡萝卜泥，玥玥还不愿意吃，晚上陈佳佳看到辅食机，还埋怨：“家里不是有一个辅食机吗？又买一个，乱花钱。你换新的机器做辅食，就好吃了？不是机器的问题，你要花心思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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